不过,当粥真的端上来时,踏仙君也就没法儿漫不经心了—— 这粥煮的过了头,水也放的有些多,滋味咸淡都欠妥,哪怕还未动勺,他也清楚是自己后来再也没有尝到过的熟悉味道。 “吃吧。” “……” 踏仙君对着面前这只小碗出了很久的神,汤勺在其中搅动,却并没有把粥汤送入口中。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:“你再不吃,就都冷了。” “……哦。” 粥舀起来了,凑到唇边,又犹豫着放落。 楚晚宁终于觉出了他的异样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“没什么。”踏仙君笑了笑,依旧是邪气而轻蔑的,“煮的真差劲,不喝了。” “……” “这里太闷,本座出去透透气。” 他说完,将那纹丝未动的粥碗推远了,自己起身往门口走去。快到门外时,楚晚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 “你若不喝。”楚晚宁的声音很平静,是被他折辱过很多次而淬炼出的平静,“我就整锅都倒了。” 反正他做给他的东西,十有八九都是被糟践掉的。 从最初被打落在地的抄手开始,就一直这样。 踏仙君一下子回过头来:“放着别动!……我是说……”他咳嗽一声,掩饰着自己的失态,“先放着。” “放着做什么?” “……不用你管。” 他撩开门帘出去了,到了屋檐下,便合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。 他其实已是尸体一具,再怎么像活人,也终究是活人不同的——他早已无法进食了。 当年在巫山殿自尽,又被寒鳞圣手制成活死人利用。寒鳞圣手通过时空裂缝来到了这个世界,而他则被留在了那个残破不堪的旧红尘里按着命令做事,就这样,近十年。 在这行尸走肉的十年里,他什么都没有再吃过。但他本也不贪食,所以从来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遗憾。 直到今天,坐在那一碗色香味俱差的蛋花瘦肉粥前,他才忽然觉得怅然若失—— 为什么他再也不是活人。 他等了那么多年,终于等来了这么几天,得到一个彻彻底底属于他的楚晚宁。 可他却连那人亲手做的一碗粥都不能再喝了。 楚晚宁煮的粥是什么味道的呢? 他就站在瓦甍下阖着眼帘回忆着,良久之后,他忽然抬起胳膊,遮住自己的眼睫,没有人看得清他此时脸上是怎样的神情,他露出来的,只有抿着的淡色嘴唇,还有线条伶仃的下巴。 后来他放下胳膊,睁开眼,眼尾微红。 他的记性不好,也不算太聪明。如果舌尖还能感知到一点点酸甜苦咸,他或许还能重拾回忆。可他骨血冰凉,唇齿无味。所以即使那碗粥就在面前,他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了。 他再也不会知道。 夜深的时候,他去找了师昧。 祭祀天宫前的寒潭边,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赤着晶莹的足,足尖拨弄着泠泠流泉,撩起星芒般的水光。 见他来了,师昧眉梢微扬,似是知道他的来意,神色冷嘲:“如此良辰美景,想不到帝君陛下不在密室陪着楚宗师,倒有闲情逸致来找我。” 踏仙君不愿与他绕弯,开口直接问:“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本座暂且变得和生前一样。” “……”师昧来回扫了他两眼,“尽管你是个活死人,但床笫之事应当是不受影响。” “没跟你说这个。” “哦?那你是说哪个?” “……吃饭。”踏仙君硬冷冷的,“本座想吃东西。” 师昧的眼色幽暗,若有所思地问道:“帝君莫不是想吃那一碗龙抄手?” “抄手除了我师哥,世上没有人能够做的好。” 师昧笑了一下:“难得啊,你今天居然能想起他。” 踏仙君对于师昧的记忆凌乱不稳,时而能回忆起来,时而又没有印象,但总而言之没有印象的时候居多,所以今日听他提起“师哥”二字,师昧不由地有些新鲜。 他问道:“嗳,你整天在蛟山和楚晚宁厮混着,怎么不想想你的明净师兄?” “……” 所谓对面不相识,大抵就是如此。 踏仙君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你说过的,本座这具身躯阴气太重,在没有得到新的灵核彻底重生前,不应当去见我师哥。他是水属性,本座会伤及他。” 师昧半点没有说谎的羞赧:“确实如此。” “所以你问龙抄手做什么。”踏仙君冷眼看着他,“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 师昧就笑了笑:“我只是好奇这世上除了龙抄手,还有什么吃食会让尝遍珍馐的踏仙帝君念念不忘。” “……”M.xtJIdiaN.cOM